“李安首次执掌3D电影”,这应该算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中国内地公映的最大卖点。当李安与3D电影相关联,观众不禁会联想到卡梅隆与《阿凡达》,不禁会发出疑问:李安的3D电影会是怎样的?不管观众如何想象,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还是震撼了已经被花样翻新的3D电影弄得有点疲惫的中国内地观众:原来电影可以如此宁静、有意境,原来暴风雨、闪电、波浪可以如此富有诗意。尽管是3D技术所制造出来的特殊美感,但这种美感本身又完全超越了3D电影的惯常状态,让技术融化得没有踪影。
李安说自己是电影的奴隶,也正是因为对电影的虔诚、对电影魅力的信仰,他一次又一次地超越自己,从蕴含浓郁的中国文化味道的“父亲三部曲”到驾驭欧美电影题材、明星,从打造东方文化的间离感的《卧虎藏龙》到今天用一个印度少年的历险故事探索信念的力量。对于李安来说,“自我”一直粘附在电影作品之中,有时清晰,内在鲜明;有时隐晦,诉诸于完美的尊重;有时或隐或现,将自己的思考与世界的终极问题缠绕在一起;而始终不变的是他的中国血液流淌出来的平和气息,他在中西方文化境遇中体验到的对文明的矛盾与冲突的理解,最后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所拼命追索的问题信仰和信念的力量。
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成就了李安,还是李安成就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就3D电影拍摄而言,正如卡梅隆所赞,李安凭借自己的刻苦给全世界观众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因为影片中不乏炫美的镜头以及宏大场面的呈现,自然界的凶暴、和煦、平静、美丽等各种风情都一一呈现在观众眼前。如果没有今天的3D电影技术,很难想象这部哲思小说如何以电影的面貌出现。3D拍摄的大景深、拟真性、交互性,让这部关于一个印度男孩在海上漂流200余天的故事有了类似舞台换景一样的效果。观众好像在翻看一页页的画面,一个个让人惊奇、赞叹的镜头直入眼球。
可如果仅就“3D”这一电影技术手段去看待《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未免显得浅薄。李安所实现的正如他自己所言,还是2D思维,所以影片的3D效果仅仅是为更好地讲述故事、展示场景的手段。《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仍然有复杂精致的故事、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有对宗教和信仰的思索,有对儿童成长心理的外化,也有对变化万千的自然界的各种逼真描摹。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李安要在影片开篇讲述冗长的派的成长故事?17岁的印度少年派在海难中失去家人,成为船上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他在海面上与孟加拉虎较量、与自身机体的对抗以及与时而像魔鬼时而像天使一样的大海搏斗,他所具备的勇气不只是求生的意志,与童年时不懈寻求外界对自我的认同也有很大的关联。派,是一个爱思索、有智慧、有冲劲、有勇气的少年。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各种课堂上强调自己是“派”,而不是“小便”,甚至背下圆周率小数点后的若干位数字,写满一个又一个黑板,成为校园中的传奇,达到为自己正名的目的。他不断变换自己的信仰,从黑天到毗湿奴,从印度教到犹太教、基督教,即使被父亲教育“应该选择理性”,仍然跟着自己的怀疑、好奇去了解新的神迹故事、体验新的心灵感觉。正是因为对大自然、对神、对爱的好奇,他才会走出暴风雨中飘摇的船舱,才会与猛虎协同生存,才会最终走回人群。李安用丰富的细节为派的行为逻辑增加可信性,与其说完善的是这样一个故事的主人公,不如说完善的是每个人应该有的探索和认知。
在影片中,李安放入了自己的文艺气质,用回忆、追问来呈现观众最期待的精彩故事。幸存下来已然成家的派,给海难的调查员讲述了两个故事,一个是派自认真实的而调查员却没有兴趣的故事派与孟加拉虎的奇幻漂流,一个是杜撰的却能引起人同情的故事派与母亲、厨师等的海上漂流。对于没有第三者在现场的叙述,聆听者更愿意相信浪漫的传奇还是貌似真实的惨剧?“相信,所以存在。”派在海上漂流,相信自己,所以侥幸存活了下来;对于故事的聆听者来说,相信派与虎的故事,就会在心里留下一份难以挥去的美好感情。最难以让人忘怀的是,当派与孟加拉虎漂流至墨西哥海岸之后,孟加拉虎头也不回地走入鲜绿色的丛林,派带着满脸的沙遥望痛哭的那一场景。曾经的相互依存,让善良的派对老虎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而老虎对人毕竟没有感情,眼里只有作为动物的向往而已,那就是生存。